【宋立民教授】高校：宏观与微观的双重危机

路见不平

　　经济发展了，大气污染了，读到高三了，体育玩完了，专长凸显了，健康搁浅了。

　　这不是替PM2.5检测背书，也不是编段子，而是来源于刚刚看到的新闻：清华大学3月17日公布去年自主招生体质测试结果：无一优秀、超六成不及格，男生不及格率高于女生。1200名考生超半进行了测试，取样应该值得信任。而且体测的肺活量、握力、台阶运动试验和立定跳远几项，全是最为基本的内容。

　　在大学执教30年，益发感到中国的大学如同中国的改革，走到了艰难而危及的关头，宏观与微观都不容乐观。

　　宏观者，大学像做洗脸盆，各个学校大同小异，办不出特色。前几年高校评估，大家都在“找特色”，但领导率领大把博士教授苦思冥想，却是很难找出货真价实的特色。然而，“特色病症”都相去无几，正如温儒敏先生总结的：市场化、项目化生存、平面化、官场化、“多动症”五种病灶渗透了高高低低的教学楼与办公楼，“对大学教育产生了致命的伤害”。

　　微观者，在“填表”与“高考”两大绳索的捆绑中，师生的健康水准每况愈下，相应的保障措施严重滞后。

　　时下，高校的道德声誉与科研成果常常与中青年教师的“英年早逝”成正比例。回忆笔者南下的那几年，中大程文超、上海交大晏才宏、北大孟二冬、人大余虹依次离去，其年龄分别是57岁、49岁、49岁、50岁。我们被称为“检真人”（“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”大讨论之际入学的人）的“七八级”，硕导博导琳琅满目，正是结大果子的时候。但早逝与病危的消息从未间断。仅仅项目填表一项，就不知道造就了几多精神衰弱。每回看西南联大的历史，吾侪都不免艳羡当年老师生活的简单：讲什么、怎样讲全凭良知与功底，不必要填写历史流变、学科前沿、前期成果、权威期刊、进度安排、难点重点、思路设计、考核手段……正是那种挥洒自由的的童心学堂里，产生了至少7位两弹一星元勋、171位中国科学院或中国工程院院士。看看汪曾祺等前辈的回忆录，我们不能不惊叹，彼时教书读书是终身难忘的幸福，草房纸箱胜过钢筋水泥的“大学城”。而彼时的艺术体育教育亦颇具特色，如张伯苓治下的南开，演剧之风经年不衰，周恩来总理不仅是舞台上的骨干，业余还拜师习武，其强健的体魄保证了日后每天睡眠三四小时而精力弥满。

　　学生的健康亦在滑坡。2006年的新闻说，广州男孩子5年不长个。2007年的数据为：71％的学生每天体育锻炼不够1小时；72％的人认为身体差的重要原因是睡眠不足、精神紧张。2010年国民体质报告显示，较之2000年，我国青少年的国民体质再次下降，其中，青少年肥胖率增长近50％，近视率从20％增长到31％。中考已经是如临大敌，高中挤掉了体育课，作业压头，睡眠不足，心有余悸，孩子能够“长势喜人”才叫怪事。当初，为了读初中的女儿早上能够多睡几分钟，笔者的“规定动作”是：把稀饭或牛奶凉到不热不冷，鸡蛋剥开，一餐早饭一分钟搞定。如今十几年过去，“自主”招来的精英——“有的曾被丹麦王子颁过奖，有的已发表数篇学术论文”——身体却是糟糕依旧，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说“素质教育”、“全面发展”呢？

　　教育部去年5月印发通知，决定在义务教育阶段实施“体育、艺术2＋1项目”，让每个学生至少学习掌握两项体育运动技能和一项艺术特长，为终身发展奠定基础。愿望十分良好，思路对症下药，然而在高考的指挥棒之下，实施与检查难于上青天。

　　世界名校、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没有最为赚钱的商学院与法学院，却大力发展最不赚钱的艺术系，其校长雪莉·蒂尔曼认为艺术“看似无用”却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。英国有一本书，好像书名是《你并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有钱》，果真把健康“换算”成了钱：一副好身体“约值180万镑”。而我们尊敬的孔老夫子，把“六艺”的教育内容中的“射”、“御”、“乐”排在“书、数”即文字学与数学之前，实在是英明得厉害。

　　刚刚结束的两会充满了改革决心与忧患意识，而教育体制与师生体质的双重危机不仅考验着我们应对危机、科学发展的智慧，而且把鲁迅说的“保种”的问题更为严峻地提了出来。或许，时间已经容不得我们用制定计划、取样调查、深入讨论、试点推广……来耽误。